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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是老大? 美术学院同中国的大学体制一样,实行的是书记与院长共管制。这种照搬中国政治体制的死板作法,遗害很深。首先是师生们不知该先听谁的,实际情形是谁强势谁说了算。徐勇民是《月牙儿》的作者,作品曾荣获全国美展金奖,后来被推荐为湖北美院院长。徐勇民为人谦和,在不强势就难当老大的中国官场,他的作风显然吃亏,结果弄得教学大权旁落,以致美术创作竟然要听从不会画画的书记的指教。杨晓阳担任西安美院院长,两任书记按照中国官场的惯例,先后同他作对。他于是对书记表示,让组织部门将他俩就地免职,再谈谁是谁非。这个杀手锏厉害无比,因为院长免职了还是画家,不画画的书记免职了什么都不是,于是两任书记只能是走为上策。最近十年,西安美院教学思想能一以贯之,就在于院长说了算。这是两个极端的例子,通常的情况是书记院长各行其是,明争暗斗,相互掣肘,弄得学校一盘散沙,不死不活。再好的人物,在这种体制的折磨下也会变态,变态的老大老二只会带出变态的教师与学生。 前景茫然的美术学院 中国美术教育的好坏,首先要看美院。美院的好坏,首先要看院长。可是美院院长像走马灯一样在轮换,任期只有五到十年,频繁换人致使教学思想无法一以贯之,长远规划只能流于纸上谈兵。唐小禾担任湖北美院院长期间,兼任书记,一身二任,没有问题了吧?错。因为这种没有人争权的岁月实在有限。湖北美院校区设计是唐小禾呕心沥血经营的作品,曾专程赴欧洲考察取经。营建过程中,事必亲躬。唐小禾下野没过几年,湖北美院要整体搬迁到几十之外的新校区,他经营的校区的前景如何,不得而知。这种情况在其他美院大同小异,一旦院长离职,原来的思路通常都会中断或推倒重来。四川美院新校区是罗中立的作品,他追求具有西部山野特色的校园环境,每一棵移植进校的大树,栽在哪里,枝干的朝向都要亲自指挥。川美移植了很多银杏树,银杏树俗名公孙树,公公栽树,孙子乘凉。这体现着他的长远憧憬。不过将来如果换了一位留学欧美的院长,这片煞费苦心的景观可能会被改造得面目全非。校园的变迁是直观的,但它可以折射出教学方向和方法的变更。请问:迄今为止,哪一所美院持续地保持着公认的风格? 美院爱同杰出学生为敌 中国的师生关系,学生永远是被动的、任人宰割的。学生没有自主权,甚至古人推崇的因材施教也被悬置了。一刀切的灌输式教学方式仍然在大行其道。中国美术教育要想有所作为,首先要确立学生的自主权。由学生决定教学方向,由学生挑选教师,由学生挑选教材,就是自主。而今的美院,仍然在笃行旧式教学思想与方法。比如美院招生,硬性地要求考试外语与政治经济学。考试外语使得美院学生崇洋媚外的习气至今不散。美术本身就是一种世界语,它同外语有什么关系?欧美美院的学生考汉语吗?政治经济学同美术不能说没有关系,但比它关系更直接的学科,至少可以列出十门。美院不是培养政客的地方,考政治经济学干什么?美院学生不是民兵后备队,参加军训干什么?培养他们毕恭毕敬地听话吗? 中国当代艺术所谓的四大金刚,目前已被国内外美术界广泛认可,但他们当学生时,差不多都是美院的遗弃者或反叛者。黄永砯的才气,现在没有人会质疑,当时也有所显露,然而从浙美毕业后,只能回家教中学。谷文达赴美游学时,同美院当权者不欢而散。朱振庚是周思聪夫妇特别欣赏的研究生,由于不懂人情世故而且个性太强,毕业时被校方发配原籍。极而言之,现行的公办美院是把美术爱好者变成美术厌恶者的地方,是把人才变成庸才的地方,也是把企图糊弄文凭者变成被糊弄者的地方。究其原因,不外乎违背艺术逻辑的教学思想、严重过期的教材和陈腐的师生关系。 公办美院的困境 公办美院的用人制度,没有摆脱求全责备的人才观,结果总是让有人缘而无才气的人走运,让有个性、有棱角的人才倒霉。公办美院的院刊大都属于印刷垃圾,缺乏学术价值。它不过是一册册本院教师用于申报职称的福利簿。公办美院的创研机构,基本上徒有其名,创作与研究大都属于业余爱好。公办美院只教技法,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在画石膏像和色彩写生,创作大都惨不忍睹。公办美术教学与研究的问题,常常自上而下形成,这种一刀切的作法,根子在高教部。高教部有众多不合理的要求,折磨学生,误人子弟,你又不得不执行。比如博士论文要求8万字以上的篇幅,就很离谱。结果逼良为娼,导致抄袭成风、堆砌成风。公办美院教师知识结构老化,是一个普遍问题。美院的学术报告会,即便有强制要求,也很少有教师参加。美术是知识涉及面特别宽广的领域,同时又是一个日新月异的领域,不进则退。每一个美院的中层干部和教授的年龄渐渐在变老,精力在下降,社会事务越来越多,对新生事物越来越抵触。管理者不仅不能将他们辞退,还要经常接受他们的牢骚和批评。 美院师生读书的风气在消失,教师身先士卒。无所用心的教师只会带出无所用心的学生。十年前有人对武汉大学图书馆做过一个调查,发现教师阅览室中的读者比管理员还要少。同样,美院图书馆几乎看不到中年以上的教师。众多美院的图书馆,多年来都没有系统地购书,藏书大都过时,同当代学术研究和出版严重脱节。很多学院没有研究当代的艺术教师,大家都不关注当代艺术。一方面出于恐惧心理在咒骂当代艺术,一方面却不知道当代艺术究竟是怎么回事,知道的只是某些出格的特例。当代艺术的负面形象尽管混乱,然而它却是时代的象征。当代艺术不一定是传统艺术与学院艺术的天敌,但很多美院教授却把它视为不共戴天的洪水猛兽。 美术私学与公办私决 公办美院是一个无底洞,每个人对它的兴衰存亡,不需要承担风险。公办美院一旦衰颓,有能力的教师都可以一走了之。应当鼓励美术教育界开办私学。私学能使特定的教学思想持续下去,能消除公办美院人浮于事的现象,能解决公办美院不能辞退庸才的问题。公办美院在保留现行模式的同时,有的美院不妨另辟蹊径,采用第三种思路:公办私决。即国家掏钱办学,教授自主招生。公办私决的美院,院长只是行政召集人,不管理教学。教学方法多元并存,由教授说了算,同时承担成败的责任。教学问责由教授组成教学委员会加以执行。公办、私办、公办私决并存,看看谁更有效,谁更有生命力。 题外话:美术教育走向的设想 美术教育的目标曾经是培养美术家。中国数以十万的美术本科生,有几个能成家?不仅不能成家,连找工作都成问题。一面是美院毕业生显得过剩,一面却是全社会审美格调的低下。这意味着大学美术教育的走向,在普招之外,需要物色新的目标。我提出过两个走向。 一是走向官场。一位法国美院院长造访西安,面对不伦不类的城市规划和建筑物,当即指出这是陪同他参观的西安美院院长的失职,因为在国外,美院院长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所在城市的面貌。此公不知道中国的美院院长根本就没有这个权力。谁有这个权力?市长。中国有美术家当市长吗?没有。当市长而不懂美术的人,却是城市风格与品位的决策人。有着几千年官本位传统的中国,不会在短期之内改变大事由行政长官说了算的习气,不妨因势利导,化弊为利。为数众多的中高级官员如果带头学习美术,肯定能够事半功倍地改变国人的审美格调。县市级以上的长官在任职之前,有关部门应当要求他们事先必须在美术学院接受系统教育,时间不少于半年。省部级以上的官员,还必须专修几个月的书法,以免在公众场合题词的时候如同鬼画符图。 二是走向富豪。中国富豪的总数同比欧洲任何一个大国的富豪总数都多。这批人基本上是美术的门外汉,视觉判断力连业余水平都谈不上。他们只会无视本土的文脉而照搬洋人的营造物,只能悬挂更多的红灯笼,置放更大的石狮子,陈设更奢华的装饰品,只会像暴发户的乡下老媳妇浓抹艳裹一样恶俗。这种恶俗作风正在大面积的感染整个社会。政府应该强行要求资产超过千万的富豪及其配偶,必须取得在美院进修合格的证书。这类学员的总数,每年有几万也不嫌多。他们的学时不必太长,不必掌握美术技法,学习目标同官员相同,不是当专家而是成为懂行的鉴赏者。 注:本文曾发表于《批评家》第5辑,2010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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